咔嚓一声，快门按下，雪山的轮廓在相机里定格。
小何盯着屏幕，手指摩挲着相机上磨掉的漆皮，那是七百多天高原风沙刮蹭的痕迹。
他突然咧嘴笑了，笑着笑着喉头一哽："老伙计，咱俩的最后一班岗，就站到这儿吧。"
理发推子嗡嗡作响，小石的手稳得像焊在战友脑袋上。地上散落的碎发沾着高原的土，活像撒了一地黑芝麻。"哎呦！石大师今天咋手下留情了？"战友龇牙咧嘴地调侃。小石没搭腔，心里嘀咕：这推子跟了我三年，比媳妇还贴心，往后就留给新兵蛋子使唤吧。
巡线路上静得出奇。平时嘴比对讲机还吵的班长今天成了闷葫芦，光笑着看小朱忙活。小朱心里直打鼓：这老狐狸转性了？直到故障排除，班长才蹦出一句："中！比老子强。"小朱鼻子一酸，这河南老班长的温柔比高原的紫外线还稀罕。
小陈攥着扳手，听见引擎盖下嘀嗒一声。"漏油了？"他条件反射去摸工具包，突然愣住——明天这铁疙瘩就有新主人了。他拿袖子擦了擦车牌，钢铸的编号反着光，晃得他眼睛发酸。这辆陪他穿越荒漠的战车，往后只能在相册里轰油门了。
"发现目标！距离XX..."小郭的报点声字正腔圆，耳朵却烧得通红。他想起第一次值班，把"高度3000"喊成"三千丈"，被全连当笑话讲了半年。今天这最后一班岗，他愣是把每个数字都咬得跟钢镚儿似的清脆。
登山训练时小于的嗓门比扩音器还响："兄弟们加把劲，山顶的风景绝对值！"其实他膝盖里的钢钉早该取了，可这老班长硬是拖着伤腿陪新兵爬了十二趟。山风刮过迷彩服，吹散了他鬓角的白霜——那是高原留给他的勋章。
班务会上小杨站起来发言，话到嘴边却卡了壳。他盯着墙上"模范班集体"的锦旗，想起自己刚来时把内务整得像狗窝，被班长罚抄条令抄到手抽筋。如今要交接力棒了，他反倒不知道该从哪说起。
荣誉室的玻璃柜前，老何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军功章。灯光下勋章泛着冷光，照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。他突然笑出声——当年自己还是新兵时，把连史馆里老连长的照片当成了自个儿爷爷。
起床号响彻营区，小高吹得格外卖力。他想起第一次吹号时跑调跑得能把死人惊醒，害得全连以为敌袭。今天这最后一曲，他愣是把每个音符都吹得像模像样。收号时他摸了摸铜管，温热的，像是有了心跳。
夕阳把岗亭染成橘红色，小韩的视线扫过营区每个角落。那棵歪脖子沙柳是他和新兵一起种的，炊事班的烟囱总在下午五点冒烟，连部门口的石狮子缺了颗牙——那是他新兵连时练擒拿给撞的。交岗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，这方寸之地的风景，往后只能在梦里见了。
雪山上的快门声，巡逻路上的脚步声，理发推子的嗡嗡声，这些稀松平常的动静，在退伍季都变成了老兵的仪式。没有长篇大论的告别，没有抱头痛哭的场面，他们把不舍都藏在了那些"最后一次"里。就像老班长常说的：当兵的人，连告别都要有兵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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